十進位

人大了，年紀轉過幾次彎，近年已經去到，連生日也沒有在意現在幾多歲的階段。反而，家裡有隻馬騮，剛剛掟了人生第一個進位彎。

哥哥剛剛十歲生日，渡過了他的第一個十年。對小朋友來說，仍然是每年一次的慶祝活動，但對我來說，卻加添了一份情感衝擊。

十年人事幾番新，很多道理也用上「十年」這個年代單位，當中每件發生的事情就算再微小，經歷和體會也會漸漸地累積，以難以察覺的量度，慢慢影響周遭的人和事。

不經不覺，毒男爸爸也已經為父十年。雖然難再以「新手爸爸」自居，但自己在很多方面仍然很新手，只因不同年紀的小朋友，也有那年齡層的育兒挑戰。

十歲前後的小朋友，已經很有自己的想法，溝通也再不單向。現在不再是我說一句話，阿仔聽了，哦了一聲就完；而是他會理解消化，回我一句，然後對答一番，當中會有不同的觀點，更會出現我也答不上的尖銳問題。

他們可以清楚分辨，大人有否在細心聆聽，用心對話。面對重覆的信息會覺得煩厭，有時稍為輕輕帶過會覺得敷衍，這些也為一家相處上增添了情感上的互動，正面和負面也有。

就像近日去了一趟旅行，哥哥知道我身兼數職，集行程編排、帶路導賞、行李搬運、以及自動櫃員機於一身，也體諒當中的辛苦。在行程的某餐晚飯，他堅持要用自己零用錢買一份禮物給我，受寵若驚之餘，霎時之間我真的想不到要甚麼。

餐桌之上，我話不如你送碟上剛剛烤好的靚牛肉比我食，哥哥皺眉悶哼了一聲嫌我 Hea 答，老婆提醒哥哥爸爸想要的東西隨時抽乾所有零用錢，細佬見我們只顧傾談，趁機飛象過河夾走我塊厚切牛脷。送禮話題，就在混亂和笑聲中不了了之。

之後的一晚，我們去了溫泉旅館，之前細佬年紀還小不適合浸泡，但今次他終於可以了！於是我們三父子，十年來的第一次，一起去男湯。

兩隻馬騮出奇地留神去聽我的講解：浸泡的流程、相關的習俗禮儀、安全上的注意事項，講到有關水質，我就把礦物說成鹽，好讓小朋友易於明白。

哥哥之前有點經驗，就問：「係咪同上次一樣，浸完唔使沖身？」

細佬完全捉錯用神，亂問：「我第一次浸咋，浸完會唔會好咸？」

草草聽完講解，細佬已經急不及待衝入澡堂，哥哥跟在後面還主動去協助細佬，我就從後見證兩兄弟的第一次共同體驗。看著他們一邊吹水一邊沖身，然後拖住手落溫泉，細佬初試水溫，熱到扎扎跳，哥哥就溫柔地為他撥水習慣溫度，只用了十多分鐘，他們就適應了。三父子終於排排坐在池內。

晚餐前的時段人很少，除了偶爾聽到浴場木門噠噠趟動的開關聲之外，包圍著我們的都是泉水流入和溢出的聲響。熱湯上冒著薄薄的一層蒸氣，視平線上是整塊牆壁大小的落地玻璃，窗外有葉子飄落的露天風呂。大半身浸在泉水裡的哥哥細佬，一臉新奇地沉浸在這個大自然的氣氛之中。

「咦細佬！你個身出煙呀！」哥哥突然驚訝。

「嘩哥哥！你都係出煙呀！」細佬驚埋一份。

「爸爸！爸爸！快啲睇吓！」係呀，你兩個好似喺山窿練內功一樣⋯

看著他們大驚小怪，裸著身體仔細研究那𥚃冒煙最勁。見此刻浴場沒有其他人，我任由他們失禮一陣子，笑看這兩股儍氣。

育兒十年，我覺得父母也需要類似的傻勁，進入一個全新環境，由一頭霧水聽講解，手𥚃只執有限資訊，然後落場一步一步摸索嘗試，時而誤打誤撞，時而大驚小怪，時而跌低再試，到能夠舒適沉浸在育兒環境的時候，就可以真正欣賞努力後的收穫。

其實，你們兩隻馬騮，已經把最珍貴的送了給我。溫泉內不能攝影，但這一幕，我永遠都不會忘記。